日期:2025-09-24 12:11:09
1990年的夏天,我刘亮,刚满二十岁,是市里第二鞋厂的一名普通工人。我的生活像车间里那条永不停歇的传送带,规律、平稳,却也带着一股橡胶和胶水的单调气味。直到那个傍晚10倍股票配资,我在厂区后门那条熟悉的、总是飘着各种食物香气的小吃街上,再次遇见了王娟。
她站在一个简易的炒饭摊后面,系着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,正麻利地挥舞着锅铲。大铁锅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,米饭和鸡蛋在热油里欢快地跳跃,混合着葱花和酱油的浓郁香气,霸道地钻入我的鼻腔,也一下子撞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
王娟,我的高中同学。三年同窗,她是我们班里最安静,却也最耀眼的那个女孩。不是那种张扬的美,而是像初夏的栀子花,洁白,芬芳,静静地开在角落,却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她成绩好,字写得漂亮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像两瓣月牙。高中三年,我跟她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不超过十句。我是那种坐在后排,成绩中不溜秋,除了几个死党没什么人注意的男生。我对她的那点心思,像揣在怀里的宝贝,生怕被人发现,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冒犯。
展开剩余92%毕业快两年了,同学们各奔东西,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。她的样子没太大变化,只是褪去了些许学生的青涩,多了几分为生活劳作的利落。额角被汗水沾湿的几缕发丝,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,像车间里突然失控的冲床。犹豫再三,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。
“王娟?真是你啊?”
她抬起头,看到我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绽开一个熟悉的、略带羞涩的笑容:“刘亮?好巧啊,你在这附近工作?”
“嗯,我在前面的第二鞋厂。”我指了指厂区的方向,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。
“那太好了,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啊!”她笑着,手里的动作没停,“吃炒饭吗?今天有新鲜的豆芽和火腿肠。”
“好,好,来一份。”我忙不迭地点头,找了个小马扎坐下。摊子很简单,一辆改装的三轮车,架着灶具,旁边摆着几张矮桌和小马扎。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,调料罐摆放得整整齐齐。
我看着她熟练地打蛋、切火腿、下油翻炒,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。氤氲的蒸汽熏红了她白皙的脸颊,显得格外动人。炒饭很快做好了,金黄的蛋花,粉红的火腿丁,嫩绿的葱花,还有爽脆的豆芽,盛在白色的瓷盘里,色香味俱全。
我埋头大口吃着,味道真好,比厂里食堂的大锅饭不知强了多少倍。更重要的是,这是王娟做的。吃着吃着,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:我得天天来。可是,我那点微薄的工资,刨除交给家里的,自己留下的零花钱实在有限,天天吃炒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
结账的时候,我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几毛钱,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又有些无赖的想法。我故意在身上几个口袋来回摸索,脸上装出焦急和窘迫:“哎呀!瞧我这记性,王娟,我……我好像忘带钱了……”
说完这话,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,心跳得像打鼓。这太丢人了,第一次来同学摊上吃饭就忘带钱。
王娟愣了一下,随即又笑了,摆摆手:“没事没事,老同学了,一顿饭算什么。下次来再给就行。”
她的宽容让我更加无地自容,但也让我那个荒唐的念头落了地。我红着脸,千恩万谢地走了。那一晚,我失眠了,脑子里全是王娟在烟火气里忙碌的身影和她那温柔的笑容。
第二天上班,我魂不守舍。下班铃声一响,我就第一个冲出了车间。我径直跑到厂里的储蓄所,把我这个月仅剩的几块钱零花钱都取了出来,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我那个破旧钱包的夹层里。这是我为“天天去吃炒饭”准备的“专项资金”。
傍晚,我又出现在了王娟的摊子前。
“刘亮,又来啦?”她笑着跟我打招呼,“今天带钱了吧?”她开玩笑地说。
我的脸又是一热,但这次,我决定把那个“无赖”的计划进行到底。我点了炒饭,吃得津津有味。等到掏钱的时候,我又开始了昨天的表演,表情更加逼真,甚至还拍了拍脑门:“坏了!王娟,我……我今天换工作服,钱忘在厂里衣柜了!你看我这猪脑子!”
王娟看着我,那双月牙般的眼睛眨了眨,似乎想看出点什么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几秒钟后,她噗嗤一声笑了,带着点娇嗔的语气:“刘亮,你这人怎么回事?天天忘带钱,难不成是想在我这儿吃一辈子霸王餐啊?”
“一辈子”这三个字,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湖,荡开层层涟漪。我的脸更红了,支支吾吾地说:“不会不会,明天,明天一定一起给!连本带利!”
她笑着白了我一眼:“谁要你的利呀,记得给本金就行啦!快走吧,后面还有客人呢。”
就这样,我的“霸王餐”计划正式开始了。我几乎每天都去,雷打不动。每次都用各种蹩脚的理由“忘带钱”:钱包丢了、钱借给工友了、路上遇到乞丐施舍光了……理由越来越离谱,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。
王娟从最开始的惊讶、调侃,到后来似乎也习惯了。每次我赊账,她总会用那种带着无奈又有点宠溺的语气说我几句:“哎,你又来了?”“刘亮,你这记账的本子都快写满一页了!”“我看你啊,就是故意的!”
但她从未真正拒绝过我,也从未在结账时流露出丝毫不耐烦。有时,她还会在我那份炒饭里多加一个鸡蛋,或者撒上一把我最爱吃的香脆花生米。这些小细节,像冬日里的暖阳,温暖着我那颗因卑微暗恋而忐忑的心。
我知道我这样不对,是在占她的便宜。每次看到她辛苦地忙碌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收摊时疲惫地捶着后背,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。所以,我总想方设法地补偿。我每天下班都早早过来,帮她搬搬抬抬,摆好桌椅;客人多的时候,我主动帮忙收拾碗筷,擦桌子;收摊时,我抢着干最重的活儿,把煤气罐扛上三轮车,护送她回到不远处的租住小屋。
通过断断续续的聊天,我渐渐知道了她的情况。她家境原本不错,但父亲前年病逝,家里欠了些债,母亲身体也不好。她没考上大学,就出来摆摊,想靠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。她说这些的时候,语气很平静,没有抱怨,只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。这让我更加敬佩她,也愈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。
我们的关系在这种奇特的“债主”与“老赖”的模式中,悄然发生着变化。我们不再仅仅是老同学,更像是……朋友,甚至,我奢望地觉得,有那么一点点超越了朋友。我们会聊起高中时的趣事,聊厂里的八卦,聊对未来的憧憬。在她面前,我渐渐不再那么紧张和笨拙。
有一天,下雨了,生意冷清。摊位上撑起了一把大伞,我们俩挤在伞下避雨。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,周围是潮湿而清新的空气。我们挨得很近,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、混合着炒饭香和肥皂味的好闻气息。
她忽然轻声说:“刘亮,其实我知道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:“知道……知道什么?”
她转过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,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:“你根本就不是忘带钱,对不对?”
我的脸瞬间红得像烧红的炭,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语无伦次,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。
她却笑了,笑声像清脆的铃铛,融在雨声里。“你个傻子。”她没有生气,语气里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,“你那点心思,我还看不出来吗?”
那一刻,雨声仿佛消失了,世界只剩下她带笑的眼睛和我的如鼓心跳。她看出来了?她看出来我是为了接近她?那她……她是什么意思?是默许,还是觉得我可笑?
我鼓足勇气,抬起头,结结巴巴地说:“王娟,我……我不是故意要骗你。我就是……就是想天天能来看看你。我……我喜欢你,从高中就喜欢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不敢再看她,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水洼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过了好久,我听到她轻轻地说:“我知道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。
她的脸颊绯红,眼神有些闪烁,但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。“你每天来帮忙,比吃饭还积极。你那点工资,怕是都攒着,准备干大事呢吧?”她调侃道,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甜蜜。
“那……那你……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“你要真想免费吃一辈子,”她低下头,声音细若蚊蚋,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,“也得问问……炒饭的老板同不同意啊……”
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开!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一把抓住她的手,她的手有点凉,却很柔软。“王娟!你……你是说……你同意了?”
她羞得使劲想把手抽回去,却没用力。“谁同意你了!我是说……看你表现!还有,以前欠的饭钱,一分都不能少!都要还!”
“还还还!我一定还!连本带利!用一辈子还!”我语无伦次,紧紧握着她的手,傻呵呵地笑着。雨还在下,但我的世界却瞬间晴朗无比,充满了阳光。
从那以后,我去炒饭摊更加理直气壮了。我们恋爱了。虽然谁也没有正式地说“我们在一起吧”,但一切都心照不宣。我依然每天去“蹭饭”,但不再赊账,而是抢着付钱,虽然她总是不肯要,说我工资低,要攒钱。我还是帮她干活,但这不再是补偿,而是甜蜜的负担。收摊后,我会用我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她,送她回家。她侧坐在后座上,有时候会轻轻地拉着我的衣角,夏夜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,也吹来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,那是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。
我会用省下来的钱,给她买一支新出的发卡,一本她喜欢的言情小说,或者只是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。她总是怪我乱花钱,但眼里的欢喜却藏不住。她也会在我加班晚的时候,特意留一份热乎乎的炒饭,里面必定加两个鸡蛋和好多火腿肠。
然而,生活不只有甜蜜。摆摊的日子并不轻松,要躲城管,要看天气吃饭。有一天晚上,城管突然来袭,整条街的小贩鸡飞狗跳。王娟惊慌失措地想要推车离开,却手忙脚乱。我正好赶到,二话不说,冲上去帮她推车。混乱中,车子差点侧翻,我用手臂死死挡住,手背被铁皮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鲜血直流。最终车保住了,但我挂了彩。
王娟看着我流血的手,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,一边手忙脚乱地找东西给我包扎,一边带着哭腔说:“都怪我,要不是我摆摊,你也不会受伤……”
我忍着痛,笑着安慰她:“没事儿,一点小伤。你看,我这不是帮你把家当保住了嘛?有我在,别怕。”
那一刻,我看到她眼里除了心疼,还有一种依赖和信任。我们的心,在共患难中靠得更近了。
我们的恋情,渐渐在同学和小贩圈里传开了。大多数人都报以善意的微笑和祝福。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。有一次,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、附近厂区的混混来吃炒饭,对王娟言语轻佻。我正好看到,一股火直冲头顶,冲上去就跟他理论。那混混仗着人高马大,推搡我。我虽然瘦,但为了保护王娟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跟他扭打在一起,最后在周围摊主的帮助下把他赶跑了。我的嘴角破了,衣服也扯坏了,但看着吓得脸色发白、紧紧抓住我胳膊的王娟,我觉得自己像个胜利的勇士。
王娟一边用湿毛巾给我擦嘴角的血迹,一边心疼地埋怨:“你跟他打什么呀,多危险!”
我咧嘴一笑,扯到了伤口,疼得吸了口冷气,但嘴上却硬气:“谁让他欺负你!以后谁敢欺负你,我跟他拼命!”
她看着我,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,但这次,是感动的泪。
1990年的秋天,鞋厂效益下滑,传言要裁员。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如果丢了工作,我拿什么来守护王娟?拿什么来实现给她更好生活的承诺?那段时间我情绪很低落。
王娟看出了我的焦虑。一个收摊后的夜晚,我们推着三轮车慢慢往回走。秋风已经有了凉意,她轻声对我说:“刘亮,别担心。就算厂里真的不行了,也没关系。你看我,摆个小摊,不也活得好好的吗?咱们有手有脚,肯吃苦,到哪里都饿不着。大不了,我们俩一起摆摊,把炒饭摊做大!”
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。是啊,只要两个人在一起,有什么困难是闯不过去的呢?我紧紧握住她的手,心里充满了力量和勇气。幸运的是,厂里最终没有裁员,只是降了一点工资,但对我来说,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而且,经过这次,我更加确定了王娟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。
转眼到了年底。圣诞节前后,街上已经有了节日的气氛。我酝酿了一个重要的计划。我取出了我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,跑遍了全市的商场,终于买到了那枚我看了无数次、却一直觉得遥不可及的金戒指。虽然很小,很细,却花光了我所有的钱。
平安夜那天,我提前请了假,帮王娟早早收摊。我说要带她去个地方。我骑车载着她,来到了我们这座城市唯一的一座小公园。公园里没什么人,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。我们在一个亭子里坐下。
天上飘起了细小的雪花,这是1990年的第一场雪。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,像精灵一样飞舞。
我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,手心里全是汗,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。
“王娟。”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。
“嗯?”她转过头,看着雪花,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。
我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然后,单膝跪了下来。这个举动把她吓了一跳。
我掏出那个小盒子,打开,露出那枚在雪光和灯光下闪着微光的金戒指。我的声音颤抖,却无比清晰:
“王娟,从高中开始,我就喜欢你。那时候我不敢说,只能偷偷看着你。感谢老天爷,让我又能遇见你。这大半年,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。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钱,也给不了你太好的生活。但是,我有一颗真心。我想照顾你,保护你,一辈子对你好。你愿意……愿意嫁给我吗?让我……让我真的免费吃一辈子你做的炒饭,好吗?”
我说完,屏住呼吸,紧张地看着她。
王娟完全愣住了,她看着戒指,又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我,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。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,像晶莹的泪珠。几秒钟的寂静后,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,但脸上却绽放出我见过的最灿烂、最幸福的笑容。
她用力地点着头,伸出手把我拉起来,扑进我的怀里,带着哭腔说:“愿意!我愿意!刘亮,你这个傻子,我等这句话等好久了!”
我狂喜地抱住她,紧紧地,仿佛要把她融进我的身体里。我们在飘雪的亭子里相拥,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落雪的声音。我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小小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,尺寸刚刚好。她举起手,在雪光下看着,眼泪止不住地流,却一直在笑。
那一晚,我送她回家,在她家楼下,我们依依不舍。她摸着手指上的戒指,突然想起什么,娇嗔地捶了我一下:“哎,不对啊!刘亮!你之前欠我那么多顿炒饭钱,是不是就想用这个抵债啊?你想得美!”
我哈哈笑着,抓住她的手:“对啊,连本带利,用我一辈子抵给你!这辈子,下辈子,你都别想赖账!”
她嗔怪地瞪我一眼,眼里却满是幸福的笑意。
1991年春天,我们简单却热闹地举行了婚礼。婚后的生活,如同我们预期的那样,有甜蜜,也有艰辛。鞋厂最终还是倒闭了,我成了下岗工人。但我们没有气馁,真的像王娟说的那样,我们一起经营起了炒饭摊。我们把摊子升级成了一个小铺面,取名就叫“亮娟炒饭”。我负责采购、力气活和招呼客人,她依然是主厨,她的炒饭手艺成了我们小店的招牌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们的炒饭摊变成了小饭店,后来又开了分店。我们从出租屋搬进了自己的房子,有了可爱的孩子。生活越来越好,但无论多忙,每年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,我都会关上店门,亲手为王娟做一顿炒饭,虽然味道永远比不上她做的。而她,总会像当年那样,娇嗔地评价我手艺不佳,然后把我做的炒饭吃得干干净净。
如今,三十年过去了。我们的头发都已花白,孩子也长大了。但那枚小小的金戒指,王娟一直珍藏着,虽然已经磨损得很厉害,但她从不舍得换掉。有时,夕阳下,我们会一起坐在自家饭店门口的长椅上,看着人来人往。
她会靠在我的肩膀上,像年轻时一样,轻声说:“哎,老头子,还记得你当年天天在我那儿吃霸王餐的样子吗?”
我笑着搂紧她,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:“当然记得。那是我这辈子,做过最正确、最勇敢的‘无赖’事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!”她笑着捶我一下,然后叹了口气,语气里满是感慨,“不过啊,还真让你这小子,免费吃了一辈子。”
我握住她不再光滑的手,看着远处落日的余晖,轻声说:“是啊,一辈子。下辈子,我还想这样。”
岁月变迁,城市早已面目全非,但那碗1990年夏天,飘着葱花香、混合着爱恋与勇气的炒饭,它的味道,却温暖了我们整整一生。那一声娇嗔的“你难道想免费吃一辈子”,不是质问10倍股票配资,而是我们爱情故事最甜蜜的开端,和一生相伴的诺言。
发布于:陕西省恒信证券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